第66章 不渝(第1/2 頁)
我從小就沒有名字,師傅喜歡月季花,就叫我月季。
師傅年輕時是名動江城的戲子,旦角里首屈一指的青衣。不光十里八鄉,就連遠在京都的達官貴人們都會來看。
他們說,師傅唱戲味正,扮相好,見了心情舒暢。
作為徒弟,我與有榮焉。
師傅那時卸了妝容,在後臺拿著瓷杯喝茶。我端著點心湊過去,跟她說我也想演青衣。
“你演不了。”師傅面無表情抿了口茶水,“……你生的就是花旦臉,不夠大氣,演不了青衣。”
我急哭了,說我喜歡青衣。
我喜歡她們大大方方的舉止做派,喜歡那種國泰民安的步伐氣韻。喜歡大家誠心實意地尊重,而不是夾雜著寵溺或輕佻的眼神。
師傅於是俯下身端詳我的臉蛋,極遺憾地嘆口氣:“月季,你若是不生得如此豔麗,靠練習還是能得要義的。但你皮相太媚了,當不得青衣——”
我在銅鏡面前待了一晚,從我額心望到唇齒,粉白面板,含水眼眸,以及那眉宇間總揮之不去地一抹勾人魂魄的酥。
我繃緊表情,拼命模仿師傅在臺上的樣子,想著端莊一點也好啊。
可無論我如何努力,皮囊就是皮囊,我改不掉。
第二天師傅見我哭花了眼,湊過來摸我腦袋。她聲音放得很柔,她問我:
“演青衣,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?”
我悶悶哼了聲:“很重要。”
“比你生命都重要嗎?”
生命麼…我想了很長時間,如果演戲是通往烈火的長途,我大概是願意飛蛾撲火的。
師傅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,潮溼得像是三秋的雨,風輕輕一吹,從骨頭冷到血裡。
她問我,你不想著找你的父母了嗎?
我從記事起就沒有關於父母的記憶,一睜開眼,就是戲班子裡這些人。
師傅花自己的積蓄為我在附近找了一個乳母。
我於是很艱難地長大了。
偶然看其他師兄師姐們回家時,我也曾很幼稚地問師傅,講我是不是師傅的孩子,所以才沒有人來接我。
師傅搖頭說不是。
但她講,戲臺可以是我的家。
師傅真的好喜歡戲,有閒暇就哼,來客人就講,有時午睡起來還會忍不住擺弄那些精緻的道具著裝。
她很用心,所以有很多觀眾給她鼓掌。
我如果足夠用心,也可以這樣嗎?
師傅沒有回答,但從那天之後,她演戲閒暇時會帶我在身邊,手把手教我那些東西的用法,還有唱唸做打,一舉一動的意蘊。
有一天,我路過戲臺,望見師傅斜斜倚在紅木椅上,霞光把她五官側面拉出陰影。極細膩的,極脆弱的,極曖昧的陰影……
我等師傅醒來,第一個衝上去誇她好看。
師傅笑說,可她會老啊,老了,就不好看了。
“師傅老了也好看。”我說,“……師傅現在是最美的女子,老了,是最美的老人。”
師傅掩嘴笑,誇我會說話。
她講生老病死自有定數,活著本就是極偶然極幸運的事。
鳳簫聲動,玉壺光轉,再美再絢麗,終究要凋零。
我懵懵懂懂看她,不太懂她在講些什麼。過早跟孩童講死亡本身就是很荒誕的事,這種東西,除非親身經歷,否則再怎麼說,也沒辦法感同身受。
日子好慢,又好快。
年歲漸漸長了,來看戲的人卻漸漸少了。有客人跟師傅說外面在打仗,讓她離開這裡,去到海另一邊的某個地方。
師傅不願意。
她說,這裡是她的家,有她的家人,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