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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昭昭冷靜地知道,這不對勁,可當局者迷,哪能說改就改,一蹴而就。
所以,她睡得越來越少,頭內,總有什麼在隱隱翻騰。
當她從轎子裡出來,瞧見湖岸邊,一個衣著華貴的姑娘,正和裴劭說話時,她無意識地摳住指甲。
她的眼瞳裡,映出那姑娘試著去拉裴劭袖子的動作,裴劭側身躲開,可她半點不惱,反而笑了笑,嘴巴一張一合的,不難想像,她正在和裴劭撒嬌。
林昭昭默默坐回轎子裡。
她望著黑漆漆的轎頂。
如果和裴劭一起遊湖的,是這樣的女孩,明媚如風,正堂堂站在光下,不畏旁人的眼光,不懼世俗的紛擾……
似乎,並不是件壞事。
後來,一位公子攔下林昭昭的轎子,歸雁下轎,一番交涉,才明白原來是林昭昭的手帕掉了,公子撿到,專程送來的。
林昭昭撩起車簾,對那公子示意:「多謝。」
她至今已經記不起那公子的樣貌,卻記得那一幕,也被追上來的裴劭,看到了。
寬闊的湖面上,船舷漾過碧波清淺,遊魚偶爾上來換氣,點開一圈圈漣漪。
林昭昭坐在船上,眺望遠處,聽到裴劭哼笑一聲。
她靜靜看著他。
裴劭酸不溜秋道:「那是誰,你與他倒是挺合得來。」
幾年後回想,當時的裴劭,只是逗弄她,他必定曉得她發現有女子尋他,便以此為引子,逼她說出「那你怎麼也和別的女的拉扯」。
兩人相互損幾句,這件事就翻篇了。
可林昭昭沒有接話。
她甚至做了個假設:「裴劭,如果,我是說如果,我以後要和那人成親呢?」
便只是如果,裴劭也不樂意,他笑意倏地斂起,手臂搭在桌子上,傾身靠近她,道:「你是腦子有病麼,和那種人在一起?」
林昭昭呼吸窒了窒,她握緊放在膝上的手,臉色微青,直直盯進裴劭眼中:「那種人又怎麼了?」
裴劭不快,說:「沒安好心的下等人。」
下等人。
那些勛貴世家,在府邸裡,悄悄拿來罵街頭百姓的話,裴劭心裡氣極了,借用這個詞,可他不知道,國公府眼裡,乃至更高的權貴眼裡,林昭昭,也是下等人。
他想把她從水缸裡撈出來,卻不小心打破這個水缸。
可是三年前,他們是局中人,自然沒有一個人能看清全貌。
林昭昭眼眸倏地一縮。
裴劭見她沉默,只以為她也在因那華服女子吃味,便說:「別說旁的嫁不嫁人了,除了我娶你,還有誰會娶你?」
林昭昭頂著木案的紋路,沉默不語。
這種沉默,直到夜深人靜,終於變成巨大的壓力,讓她喘不過氣來,隔日清晨,枕巾帶著濕潤涼意。
裴劭是愛人,但或許,並非她的良人。
她真的能和裴劭走到最後嗎?
門不當戶不對,何必等未來的幾十年相互磋磨,換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。
她怕,怕年少的情誼,成為兩人的束縛,那麼將來,當他們相看兩相厭,這段日子,也就再沒有回憶的必要,甚至因為今昔比對,而顯得諷刺。
彼時,知道楊寒病重,北寧伯府在物色沖喜物件時,林昭昭假意不知,而她的情況,又十分符合沖喜,林家中已沒人為她撐腰,伯府不怕她鬧起來,就這樣,她進了伯府。
她重新給自己,造了個密閉的水缸。
在這裡,至少很安全。
距離上次和楊寒相見,已過去一年,楊寒身體乾癟許多,倒是那雙眼睛,一如既往溫潤明亮,好像任何事情,都逃不過他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