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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什麼都看不清、什麼都聽不清,那些畫面斑駁成破碎的色塊、聲音破碎成含混的雜音。似哭似笑、似喜似怒,七情混亂,擾得頭痛欲裂,卻又忍不住想要去看、去聽,去弄明白,自己究竟是誰?又為何會落入如今這個地步……
漓池心中暗嘆。
木頭並非那具屍骨魂魄,他只是繼承了些許殘魂。
那具魂息藤棺槨中有殘餘的陣法痕跡,用以保護魂息藤與藤中人。雖然陣法如今只剩下殘痕,但它的紋理中卻隱含天地自然的韻律,其完整之時,不知道該是多麼的精妙堅固。
然而這株魂息藤,最終還是被粗暴的斬斷了。但斬斷魂息藤的人似乎無力更進一步的破壞藤棺上的陣法,索性便將之丟入了這一方毒潭之中,藉此中烈毒,千年萬年侵蝕不休,最終壞了藤中人的性命,令其魂飛魄散。
也不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,才會使出如此兇殘狠戾的手段。
漓池收回思緒,對木頭道:「你雖然繼承了此人的些許殘魂,卻已經並非此人,因果也不再牽連。你若無心牽扯,便忘了吧。」
木頭慘笑:「我如何能夠放得下?我被囚禁萬載千年,毒液加身,生得如今這般可怖容貌。只是為了離開牢籠,卻又害了滿山生靈。我怎麼能不知道,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才會遭受這些?我又是因誰而生,受誰所困?」
「可我縱然想要知道,又能如何呢?我連離開這裡都做不到!」
漓池垂眸看著木頭,道:「等你能夠將這一洞毒潭化入自身,便可離開了。」
「化入自身?」木頭迷茫。
這毒潭大到足足掏空了一整座山,他因此而生,受此所苦,全身內外莫不浸透了毒液,又如何能夠將之化入自身?
「你既被毒潭所化,又無法擺脫,不若反過來將毒潭化去,掌控了它,也便掌控了自己的來去。」
木頭仍不自信:「我能做到嗎?」
「毒潭是死物,你卻是活的。」
漓池不再多言,抬頭看向洞頂陣法破碎的地方,神力運轉,勾入陣法。
殘損的陣法輕輕律動著,在神力的調整下緩緩變化著,慢慢重新被織補完整,卻又變了一個模樣。
漓池並沒有打算將這陣法按照原樣修補,那樣就等同於重新將木頭封禁在這洞窟之中。更何況,這千年萬年來,山中的生靈早已習慣了此毒的存在,若一下子切斷,對山中生靈來說也未必是好事。
新調整過後的封印痕跡還沒有來得及隱匿,微光流轉的陣法紋路交織在藤蔓之間,苦藤聚集在洞窟的枝條輕輕顫動了幾下,像是緊張又像是好奇的碰了碰那些紋路。
陣法紋路像存在於另一個空間似的,沒有任何反應,也對苦藤沒有任何影響,自顧自地逐漸隱匿,再也看不出來。
「它不會影響你出入。」漓池道。
這陣法只會慢慢減少洞中之毒的滲出,等到足夠悠長的時光之後,慢慢地自然削減至無。
或許,在此之前,木頭就已經修行有成,將這困苦他許久的毒潭,反化入己,變成自身的養料了呢?
漓池最後垂眸看了一眼木頭,這具臨時的神降之軀在修補陣法之後,神力已經接近耗盡,崩散作一場光雨,輝映了整座洞窟。
星星點點的光輝落下,它們灑落在毒潭之中、灑落在苦藤身上、灑落在木頭身上。
木頭愣愣地伸出手來接,溫暖的光雨落到他粗黑醜陋的手掌上,像滋潤泥土的春雨一般,溫柔地化入他的掌心。與冷寂的腐螢不同,這些光雨是溫暖,蘊含著勃勃生機。
光雨逐漸熄滅,洞中又暗了下來,卻似乎不再那麼冷了。
木頭蜷了蜷手指。
無論美醜,陽光公平地照在每個人身上。